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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霜儿就跟着女营管事林菀娘来过西前院，在看到柳红姐妹俩个时还轻咦了一声。
菀娘当时就有问过林霜儿是否对她们有印象，霜儿摇头否了。
但也是从那天起，两个姑娘突然多得了些额外的关照。
留意到变化的柳红打听过，跟她们一样是在嘉宁坊被找到的却被收治在了菀娘屋里的林霜儿失了忆。
疫营与外面一样也是分着三六九等的。
那些有带着大把钱银进营的女人总是能托人寻到好吃好喝，还能使钱雇了同是患者的穷人去伺候着，依旧十指不沾阳春水。
而无亲无故的她们就得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地看人脸色陪着小心。
营中人多，大夫们只管治病，负责管理的菀娘最重视的也不过是保证女营安稳和将份例汤药发到每个病人手上。
对一些愿打愿挨，钱劳两讫的小事，睁一眼闭一眼的就过了。
可现在不过因为林霜儿与同龄的冬妮交好，负责分放饭菜的几个娘子就会着意地多给她们两勺稠的。
而找姐俩做活儿的那几个有钱娘子也会和气地多把了些铜子给她们。
如果霜儿真能记起曾与姐俩比邻而居，把关系结得瓷实些，对现下还不知要在疫营住多久的她们来说自然更是好事。
现在既然冬妮已经问出了声，原本就带着想头的柳红不免也附合地催问了霜儿一句。
原本以为还象往常一样会说什么也想不起的林霜儿，眼底突然地浮上了一丝犹豫。
“姐姐！说起来，我在昨个儿晚上将睡着未睡的时候，突然记得家里好象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
“那你还记得那个婆婆咋称呼?又长的什么样儿？”
在柳红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林霜儿皱着双眉迟疑地抬起一只手指点在了白绢面具上。
“她好象长着鸭蛋圆脸，发髻梳得水光，嘴角这里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
“宋婆婆！柳红姐！霜儿姐想起来的应当就是带我进城的宋婆婆！”，冬妮一听就兴奋起来地叫了起来，“霜儿姐居然也是跟我们一起的吗？”
张冬妮来自新阳县郊的一个小渔村，洪灾中家人死绝，由族叔做主用她跟城里的宋牙婆换了几个活命钱。
被卖也没甚不好，若是能进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总能有吃有喝，还有铜子儿可拿。
只是新阳闹疫，新收来的小姑娘没卖出去几个就接二连三发了疫症。
宋牙婆可能是算着亏了成本，居然撇下了一堆儿生病的孩子，赶在新阳封城前逃往了连州。
林霜儿对着激动的冬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记不起来了。只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我病得昏沉时，有人用车将我拖到嘉宁坊说要将我退回去什么的……”
“我记得刚跟婆婆进城，就看着院子里有几个长得漂亮的姐姐被人挑走了。霜儿姐，说不准你真的就是跟我们一处的！可惜不能看看你的样儿，不然我管保能认出你来！”
不同于已大咧咧伸手摸上林霜儿白绢面具的冬妮，一开始热情满满的柳红反倒沉默无声地坐在一边，狐疑地上下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
柳红两多年前就被宋牙婆买下了，因为年纪偏大一时没找着合适的买家，宋婆就留下她帮忙看管年幼的小孩子们。
结果一来二去，孩子们如流水般哗哗地过，被宋婆用惯的柳红反倒留住了。
原本宋婆还在她及笄时承诺过，若柳红能再尽心尽意地再跟着做上两三年生意，就认她作了义女落籍宋家以良民的身份找好人家嫁了。
虽则现在看不到霜儿的脸，但柳红单听音观行，就晓得从前压根在宋婆手下就没有霜儿这人。
被柳红看得心底发毛的林霜儿，暗叫了声糟糕，浓密的眼睫不由自主地轻轻扇了扇。
柳红和冬妮这两个姑娘，她确实此前根本就不认识。
但宋牙婆四五年前却曾在嘉桂巷住过年把，当年娘亲叶氏还担心着有个买卖人口又爱窜门子的邻居会给女儿带来不良的影响，考虑过效仿了孟母三迁。
可还没等叶氏筹划周详，发了家的宋牙婆倒自搬去了买卖便利的嘉宁坊。
疫症在城中初起时，霜儿就听着娘亲和瑞姨痛斥过宋牙婆罔顾人命丢下一群孩子跑路的无良。
霜儿偷看过菀娘的记录，能证明柳红冬妮等人来历的卖身契被宋牙婆带去了连州。
她们现在也和霜儿一样提不出身份证明。
跟在菀娘身边，霜儿比其他人的消息更快更准。
随着痊愈的病人渐渐增多，疫营已在对着官府提供的户册拟着名单，想要赶在钦差和新城公主到达新阳前放出部分人去。
小有成效的治疫和重开封禁的城池，权且算得上一份不太难看的见面礼。
患者一批批地离开，一轮又一轮的筛查最终总会轮到自己头上的。
能跟柳红她们混在一处重新登记，总比让萧十七想起她的来处，或被嘉宁坊的坊长里长认出假冒又被嘉桂巷的旧邻们认回去要安全得多。
林霜儿定了定神，牢牢地反抓住了冬妮的手，对着柳红浑不在意似的笑道：“柳红姐姐！不管我还能不能记不起从前的事，总归现在我们都困在了这营里，相互照应些总是应该的。”
“霜儿妹妹现在跟在林管事身边，其实是要烦你照顾着我们姐妹了。”
柳红尽扫了脸上浓浓的疑惑，重又绽开了笑容。
林霜儿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三个姑娘又围在一处低声私语会儿，一只精致漂亮的药盒被霜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榻上。
柳红和冬妮的眼睛不约而同一下子亮得发光。
霜儿仿若根本就没发现两个姑娘突然变沉的呼吸，慢条斯里地打开盖子，伸指揩起了一点绿。
接着，她温柔地拖过冬妮的手，将指上药膏抹在了女孩手背的一块褐色疤痕上。
“这是菀娘特意帮我向老神仙讨来的灵药！说是去疤极灵，只可惜药物精贵，我拿着时也就只剩下了盒底这么些些。柳红姐，你也试着用用！”
“柳红姐！你试试！”，冬妮高兴地把手背凑到了柳红的眼前：“真的比营里配发的药好得多，一抹上去就好舒服。若是能带着香味就更好了！”
柳红没答话，手却不由地摸上了右脸颧骨下方一块铜钱大小的浅疤。
十六岁的柳红虽淡眉细眼，姿容平常，却有着一白遮三丑的细嫩肌肤，只是此次疫症给她脸上残留下一块难看的记号。
“姐姐！咱们既是曾住在一处的姐妹，自然要有福同享，对不对？”
霜儿开口咯咯笑着，一点轻薄透明的绿色膏药顺势点上了柳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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